妈妈·妈妈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多想像以前一样给她打个电话。多年了，没有给妈妈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都是在远处打打电话，而今天，连电话都打不成了。
　　妈妈离开我们十八天了。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只能坐在这里，用一些文字寄托对妈妈的思念。
　　1
　　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妈妈走了时，我惊讶的把电话挂了，直到第二次接通电话同村的张哥说时，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给小侄子打电话，告诉他他婆走了，马上回家。
　　这时电话就不停地响起，大侄子、二哥、大哥的电话都来了。
　　马上回家。
　　我和打车回到住处时，小侄子也已经到了，已是下午五点十分，我们简单的收拾了行李，跑步向城南客运站出发，虽然只有两站路，但拖着箱子实在跑不动了，我让小侄子前面跑去买票，但不幸的是他跑错了路。当我赶到售票厅时，售票员说，五点半的最后一班已经在检票，看你还来得及不，我毫不犹豫的买了票。到了车上，车就出发了。
　　一路上，我都不愿相信，小侄子也不愿相信，他说：我希望会去看见我婆在门口等我们。
　　此时，当天出门的大哥离开勉县不到四小时，还在长途汽车上，不得不在白河高速路口下车了，二哥二嫂和大侄子也只能定了次日临晨的飞机票。
　　车到勉县已是半夜，下车再包车到了阜川镇，再联系同村的人开车到镇上接。
　　2
　　零点即临，车到家了。
　　下车就听见屋内锣鼓声和唱孝歌的声音，一进门就看见妈妈穿着金黄的老衣静静的躺在那里，我冲过去，跪在遗体面前，大叫一身“妈”，禁不住放声哭嚎起来。村邻人赶忙过来拉开我说，别把眼泪洒在妈妈的身上，我就那样放声哭着，哭着无尽的痛苦，无尽的思念和懊悔，哭着……妈妈，你还能听得见吗？
　　妈妈，就那样静静地躺着，脸上还盖着东西，我想看看她的脸，可是也被拦住了。
　　堂姐堂姐夫出来拉起我，说不要哭了，爸爸刚被安定下来，我一哭又开始了，爸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要再因为这事拖垮了。要是哭能把她哭回来，我们一起哭。
　　到里屋，爸爸坐在床上，亲朋们围着他。看见我和小侄子，爸爸哭着，对侄子说：“凯凯，你没婆了！”我搂着爸爸的肩，禁不住任泪水肆虐。
　　稍稍平静下来，和堂姐、姐夫等亲朋们商量后事的料理，才知道，一切都被他们安排好了。感谢这些亲人们。
　　凌晨一点，大哥回来了，一进门就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了……
　　第二天下午，二哥、二嫂、大侄子也回来了。
　　3
　　妈妈的离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妈妈身体一直很好，精神也很好，就连一些小病，她都轻松扛过去了。年前一算命先生说：妈妈能活88岁。妈妈说：我还要抱么孙子、抱重孙子。
　　离世那天，大哥坐长途车前往温州，到了城固时还打过电话，电话中妈妈又哭了。
　　那天她还上山扯猪草，碰见同队的人说，小侄子交女朋友了，过年要带回家，她很高兴了。
　　扯了几十斤猪草回到家，他就开始蒸面皮。蒸了五张，还剩一张的时候，她对爸爸说，她胸口疼，爸爸就去给她按摩，但是很快，还没有扶到床上，她就走了。
　　爸爸打电话给同队的人，人家说刚见过妈妈怎么会出事，快速赶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爸爸以后多次说：不到十分钟，最多七分钟。
　　已成定局了，爸爸在村邻的帮助下，给我们兄弟打电话，第一个就打给了我。
　　4
　　妈妈的葬礼是在第三天下葬了。
　　父母的目的是在三年前就建好的，坟墓的碑文上写着建于2011年正月二十一。妈妈离开离建墓整整三年，连时辰都不错。
　　墓在老家旁的山坳里。离新家有一公里多的距离。距离远，如何把棺运过去成了问题，开始大家说用车拉。后来爸爸说抬。大家也都说抬。
　　妈妈辛苦了一辈子，临走时就让她享受最好的离别。
　　抬棺的人都是村里的亲朋，每次8人，轮流换抬，起初预定的16人两班，但实质上最后有二十多人无偿参与了。
　　孝子孝孙在前面走着，中途棺不能着地，换人也要用长板凳架起来。
　　每一次换班，孝子孝孙都跪在前面。沙石凹凸的地面搁在膝上，多少会有刺骨的感受。
　　妈妈的棺放进墓坑，孝子孝孙们在坟前烧纸，大哥边烧纸边哭边和妈说着话，说着说着，我禁不住嚎啕大哭了。
　　妈妈疼爱她的每一孩子，我是他的幺儿，她更是疼爱，她做梦都想抱幺孙子，可是在几年前有了幺孙子，但是她还没有看上一眼，他的那个幺孙子在460天的时候病逝了。那天是农历二月初六，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再过两天就是妈妈的生日。后来人亡家破了，我有独自一人了，期间有多次再婚几乎，我都放弃了。早知道今天，我哪怕随便找一个结婚生子，也不要留下这种遗憾痛苦和懊悔。可是现在，我只能在妈妈的坟前放声痛哭，妈妈，儿子不孝啊！
　　5
　　妈妈爱哭。
　　随时随地都可能看到她流泪。
　　孩子们要离家了，妈妈送到门口，送到路上，等着走很远，一路走一路叮嘱一路哭，每次都让人心疼的舍不得离开。
　　孩子们回家了，妈妈会迎接很远，接过行李拉着手，一路走一路问一路哭。
　　孩子们有难处了，他会哭。孩子们有好事了她也会哭。
　　爸爸说妈妈：孩子们出门去挣钱了，是好事，不能哭，要高兴要笑；孩子们回来了，是团聚，也要高兴，不要干什么都哭哭啼啼的。
　　每一次离家到达西安，第一个电话都是打给妈妈的。每一次打电话都是在进屋放下行李打得。因为到了西安车站或者走在路上都觉得不是到达，只有进屋了才是真的到了西安，给妈妈说“我到了”，然后就听家妈妈电话那边的哭泣声，然后就是重复多少遍的叮嘱。
　　在家的日子，妈妈闲下来会坐在孩子们身边，静静的看着孩子们，有时拉过孩子们的手，摸摸，说：看你瘦了，要吃好点，多吃点。我们说，长胖容易，想瘦就麻烦了。妈妈说：胖了有福。有时候她看着看着，也会禁不住哭泣。
　　妈妈爱哭，妈妈心疼他的孩子们。
　　6
　　妈妈爱唠叨。
　　妈妈在孩子们面前有说不完的话。
　　孩子们回家或者离家，一路上妈妈的话都不会停歇。
　　打个电话，妈妈会在电话里问长问短、反复叮嘱很长时间。说句实在话，有时候我们都会有些不耐烦了。
　　回到家，妈妈会问这问那，很多都是她不懂的，但她也要问，问多了，回答就会少了，有时候干脆就一句“这个你别管了”。
　　现在想想，想听听妈妈的唠叨却已经不能够了。
　　大侄子说，离家的那天，他婆问他女朋友的事，他还觉得厌烦，还顶了两句嘴，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后悔。
　　妈妈不但爱在孩子们面前唠叨，就连村人路过他也会打招呼。家在山坡上，同村路还是凹凸不平的泥路，在门口一个转弯，来往的摩托车很多，妈妈见了熟人就会招呼人家几句。爸爸说，人家骑车的你就别招呼了，要是在这转弯处栽沟里出事了还麻烦了。
　　妈妈临走的那天，同村张哥骑车过时妈妈说她在蒸面皮，回来了到家吃面皮。没想到他回来时，妈妈刚刚离去。
　　7
　　妈妈有很多衣服。但妈妈穿的都是旧衣服。
　　妈妈走了，收拾她的衣服时有很多件，干净的装了几编织袋，没洗的也有几编织袋。在整理时，大家都说，她有这么多衣服自己平时都不穿，就穿那几件衣服。但妈妈知道，哪一家是哪个孩子给买的。
　　衣服很多，但妈妈走了，没洗的衣服在门前烧毁了，干净的带到坟前烧毁了。
　　下葬后的前三个晚上，要去暖墓，每天一袋衣服，一堆树根木棒，熊熊烈火在墓前燃烧。
　　第二个晚上，我和大侄子取暖墓，烧着衣服，当拿到一件衣服时，我说这件衣服妈怎么没穿过，大侄子说，有多少件衣服都是穿过一次就放起来的。
　　我忍不住就流下了泪说：活着的时候舍不得穿，走了都给你带上。来世再也不要这样勤勤恳恳了，要会享乐了。
　　记得每一次回家前打电话，妈妈都要说啥都别买，回来就好了，家里啥都有。但是每一次回家，孩子们都要买很多东西。可是带回的东西，下次回去还是那样，有些营养品都过了保质期，有的被送人了。于是后来带回的营养品，一到家都把包装打开了，说再不吃就会坏了。
　　8
　　妈妈走了，家里的一切都还留着妈妈的影子。爸爸看见什么都会哭，有亲朋来看望他也会哭，一百天前，大嫂暴病离去，如今妈妈又走了，这个家在接二连三的灾难中变得沉痛。爸爸病了，我们决定让爸爸住院治疗后和我到西安。
　　又一次要离家了，这个家将会空无一人。把所有养的家禽家畜都贱卖了，把地里父母辛苦种的油菜等也都贱卖了。剩下的腊肉、盐菜、豆豉、红豆腐等，兄弟们都带了很多，这是妈妈的味道，吃完这些也再也吃不到了。
　　家托付给村邻帮助照看了，也许只是短暂的一年，但也是空空的一年。可怜的恋家的大黄狗和两只猫，不知道村邻能不能带的走。
　　爸爸住了几天院，检查一且都很健康，也就出院了，我们回到了西安。
　　我把带来的盐菜、豆豉用四五个饭盒装好，放进冰箱，但还是放不下。但怎么也舍不得扔掉。那天在大侄子的微博中看到他说：整理行李发现包里那包已经发了霉的猪耳朵，耳边马上浮现当时您对我说的“晚上饿了拿出来不用热就可以吃，多吃点，别扔了！”对不起。我流泪了，我回复说：以前每次拿豆豉都不想多拿，现在冰箱放了几大瓶，一粒都不舍得浪费。
　　对于妈妈，有多少句“对不起”能够说完呢？
　　妈妈走了，爸爸来了西安，外面餐馆里的饭他吃不惯，我就自己做了，我实质上是不会做饭的，尽量仔细的做每一道菜。每次做饭的时候，我都想告诉妈妈说：我会自己做饭了，可是很快就知道，再也没有这种可能了。
　　9
　　爸爸来了，我们的生活也就变了。
　　以前每天从早到晚对着电脑的生活结束了，我要抽出时间陪爸爸。
　　我在阳台上撑起了台面，卖了毛笔。让爸爸没事写写字，爸爸的书法是一流的，或许可以让他散散心。
　　早上或下午带他出去走走，散散步，西安城市污浊的空气也不宜过多的户外活动。晚上我就和小侄子陪着爸爸打天九。天九牌是四川、陕南川籍人玩的纸牌，又都是老年人玩的，小时候我们兄弟经常陪爷爷玩，为了陪爸爸玩，小侄子硬是学会了。
　　每天晚上玩着牌，开开心心的。爸爸的病貌似减轻了很多。
　　打着牌，听着电视里的歌声，唱着唱着就唱错了歌词：“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伸手就能‘揭到天’。”
　　大哥说，妈妈走的仓促，我们都来不及尽孝心，只能把孝心给爸爸了。
　　10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们依然延续着此前的节奏。早上小侄子、兰上班走了。我陪着爸爸到楼下小区转一圈，买早点回家。吃完饭，爸爸在阳台上写写毛笔字，看看电视。而我，想做点工作上的事，但坐了很久都没有静下心，于是就写了上面的这些文字。
　　有很多话没有写完，有很多泪没有留出，有很多思念和懊悔依然在心中积淀、翻腾。
　　下午，拜把兄弟老大来看望爸爸，说了很多宽心的话。
　　晚上依然是陪着爸爸打天九牌。玩了一阵就散了。我对侄子说：今天是你婆的生日。他黯然了，我也黯然了。眼前依稀晃过那几个阴雾沉沉阴雨绵绵的日子，那在蒙蒙细雨中孤零零的坟墓。
　　妈妈，我们都离开了老家，你在那边还好吗？
　　在这纷扰冷硬的都市，在这个三代人临时凑成的家里，我的思念落在何处，我的牵挂流向何方。
　　妈妈，多想对你说声生日快乐，多想在你面前再做一次小孩，多想陪你一起哭哭笑笑，多想来世再做你的儿子，多想……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
　　肃竹2014年3月9日（农历二月初九）於西安http://suzhu.shkc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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