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
　　正说话着，又有一人进来，这次江源没有被两个长者示意就和她们一起站起来。
　　这人他见过一面，是他的顶头上司，办公室的领导任主任。
　　“这份资料你们一打印，明天一早送到各个部门去。”任主任递过资料说，“小江新来的，你就跑几趟吧，你两个做长辈的给领个路，顺便熟悉一下厂区环境和各部门情况。”
　　“好的。”江源说，“谢谢主任。”
　　“别谢我，以后多和你两个长辈学着点。”任主任说，“他们是单位老同志了，有的比我都熟悉。”
　　“主任太客气了，你交代的我们办好就是了。”
　　任主任顺手推开微机室的门，进去了，把门顺手关上。
　　“任主任真客气阿。”江源说。
　　“那是会做事，嘴上能来事。”赵姨说，“咱这种单位，嘴上就要会说一些话，关系才好处，再加上人家任主任的背景，在这单位可能有的副职也得看他的脸色。”
　　“这么厉害？”江源说，“那他怎么不管这些上班下棋的啊？”
　　“让你别多嘴你还多嘴，幸亏只有咱三个人。”赵姨说，“以后说话注意点，别给自己添麻烦。”
　　802
　　单身宿舍有两间房四个床位，但只住了两个人。
　　江源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李海涛也刚回来，两人到了个招呼随口聊起来。
　　李海涛到这个公司也已经三年了，一直在市场经营部，从事市场拓展业务。
　　“不知道你现在来这单位是不是好时机，但是来了，就好好干吧。”李海涛说。
　　“我才上了半天班，还什么都不懂，还希望以后多向你学习。”江源说。
　　“学习谈不上，都是年轻人，相互帮助还是有必要的。”李海涛说，“你在这单位有关系吗？”
　　“关系？什么关系？”江源不解。
　　“你不会真是通过人才交流会进来的吧？”
　　“是啊？应聘前对这个公司一点都不了解，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公司。”
　　“你太有魄力了！佩服佩服！”李海涛说。
　　“这还能说明什么魄力阿？”江源问。
　　“没有关系敢到这种单位上班的人的确很有魄力，这种单位没有关系工作的下场模板就是我这样，三年了还在单身宿舍住着。”李海涛说。
　　803
　　江源被李海涛说得更加莫名其妙了，无端的生出了几分恐惧。
　　“住单身宿舍有什么不好吗？”江源问。
　　“你刚来不知道，等你交了女朋友你就知道了。”李海涛说，“这个小镇上，没有自己的空间，交了女朋友去都没地方去。”
　　“我已经有了，不在这，没什么影响吧。”江源说。
　　“那影响就更大了，如果你女友来了，你们住哪？”李海涛说，“这还是轻的，如果过两年你们要结婚，不可能在这单身宿舍结婚吧。买商品房就咱这点工资一个月三四百元还不一定发到手，你能买得起吗，单位分房就更别想了，咱这多少科长都还住的小平房，那还算是违章建筑，说不定哪天会被拆了。”
　　“啊，这我真没想那么远。”江源说，“那你现在呢？”
　　“我，三年来女朋友都不干交。”李海涛说，“没房住又没钱又没官，谁愿意嫁给我们这些人啊。”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江源问。
　　“你才来就想问这问题，你可别跑了阿，不要别人知道我们的谈话会说我把你吓走了。”李海涛说，“我一直抱着一个梦想，就是凭我的努力能在这里干出点名堂。但是这个梦想三年了还是个梦，想都不用想了。”
　　804
　　在异乡的第一个夜晚，江源真的有些难以入眠。
　　从此开始了异乡漂泊的日子，从今天开始，他从法律意义上已经不再是山南市人了，在户籍上他已经成了山北市的人了。
　　家远了，自己独立了，故乡留给他的期望和嘱托会怎样作用于他的未来呢？
　　从此他要自食其力了，他要用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来争取自己未来的幸福。
　　然而在这一个地方，他会创造出什么呢？
　　也许刚刚上了半天班，并不能了解到真的情况，但这一天所接触到的却多少让他有些担心。
　　难道他真的会像李海涛说的一样，几年后梦想只剩下梦，而不敢去想呢？
　　也许事实并不会像传说中那样糟，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遭遇和生活方式。江源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在逆风中生长起来的，越是有压力的时候，越能激发它的能量。
　　不管怎么说，即来之，则安之。毕竟来时所携带的梦想还没有拉开，未来怎样依然还是个谜。
　　805
　　一路奔波的疲惫在一夜的辗转难免之后浑浑噩噩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上班时间快到的时候，江源来到了办公室。在很远的时候，江源就看见任主任在门口站着，一见他过来就说：“怎么现在才来？”
　　“不是还没上班吗？”江源说。
　　“在办公室工作就来早一点。去把这层楼所有的办公室的暖水瓶提上到锅炉房去接满水，这是每个办公室的钥匙。”任主任来出一串钥匙说。
　　“哦，好的。”江源接过钥匙，转身就走。
　　“记住每一个办公室的暖水瓶，回来别放错了。”任主任说，“一共十二个，你分三次提吧。”
　　锅炉房没几步路，但人很多，一座办公楼上的人都在这接水，排着队。
　　江源一曲排在最后，前面有人看见说：“你来先接，给领导接水，就别排队了。”
　　江源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推辞着。
　　“新来的吧？”有人说，“这是规矩，这几个壶就是领导的象征，谁来我们都得让，赶快，不能让领导在我们后边，不然出了问题我们负担不起。”
　　“这也能出问题？”江源忽然感觉到有点冷。
　　806
　　江源接完三次水，按要求送到每个领导办公室后，回到自己办公室。
　　张姨和赵姨也刚把所有办公室的地扫了，办公桌擦了。
　　“小江，你这一来帮我们大忙了。”张姨说，“以前这水都是我俩去提呢，有时候时间紧了，任主任还自己动手呢。”
　　“任主任这下可以解脱了。”赵姨说，“看见没，办公室就这些事，说穿了就是杂役。提提水扫扫地擦擦桌子，再送送文件通知什么的。”
　　“对了，今天还有份文件要送。”张姨说，“小江，你帮我一块打印文件。”
　　江源应了一声就和张姨进了微机室。
　　这次打印文件实质上是把任主任给的文件简单按要求一修改，然后刻成蜡版，然后在油印机上印上几十份，这些操作十分简单，江源就在一旁给读，张姨就在打字，虽然大学学过电脑，但还没有具体干过事实，总觉得有点新奇，就说：“张姨回头教我用电脑吧，我没上过手。”
　　“好啊，你要学会了我就轻松了，很简单的，以后有时间你就在电脑上来，用几次就会了。”张姨说，“但是有一点，这里有领导在，不管是来看工作的还是下棋玩的时候，你就别在电脑前。”
　　807
　　江源在赵姨的带领下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送文件。
　　送着送着，江源有点被征服的感觉。
　　真个办公楼上的几十个办公室，居然没有一个办公室处于工作状态的。大家除了看报刊，喝茶聊天，就是织毛衣或者下跳棋，甚至有的办公室的办公桌上除了水杯异常洁净，大家面对面坐着沉默无语。
　　“赵姨，咱这单位上班怎么没事干啊？”江源禁不住问。
　　“行政上能有啥事，就这些日常的事务，一个月的工作一两天就完了，剩下的时间就这样了。”赵姨说，“你才来，办公室也是这样，每周就比别的部门多送几次文件，闲下来的时候也很无聊。”
　　“既然这么闲，干嘛还要这么多人呢？”
　　“不安排这么多人怎么办，行政上的事就是给大家找个下家，有个单位。能在行政上的又一大半是关系户。”赵姨说，“行政上说穿了就是养老的。”
　　“那干嘛还要招聘新人，这人都过剩了阿。”江源不解的问，“这么多人还不够用阿？”
　　“这人多是多，但不能用，都是关系户有几个能干事的。”赵姨说，“每次新来经理都想换一批新人来干事，但都没几天折腾不动了，这个摊子水深得很。我和你张姨也都是在这养老的了，说这些也等于说我们自己，但是说心里话，谁不希望单位效益好，效益好了工资能多点，但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决定的。”
　　808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厂区边缘的材料科。
　　材料科的大铁门没精打采的开着，门口长满了青草，三个人在树下藤椅上躺着抽烟聊天。
　　看见他们来了，有一个和赵姨打招呼说：“领导们来了，有啥新指示传达阿。”
　　“啥领导啊，我们是给领导跑堂来了，一个文件，老话题。”赵姨回答着，走进了大门。
　　材料科大院异常热闹。几个办公室人声鼎沸，以至于他俩进去的时候都未被发觉。
　　两个办公室围了两桌人，正在打麻将。打的打看的看，叽叽喳喳异常热闹。
　　他俩在一桌后面站了一阵，才有一个女的打招呼说：“赵姐你来了。坐坐坐，来一起玩？”
　　“不了，你们玩，我来送份材料，给你放办公桌上了。”赵姐放下材料说，“这是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小江，以后他来的就多了。”
　　江源冲那人点了点头。
　　“好好，那你们走啊，不送了。我都输了快一百元了。”对方手忙脚乱的对他们打了个招呼，继续低头打麻将了。
　　赵姨什么也没说，带着江源出了材料科的院门走了。
　　809
　　“赵姨，他们上班时间干这事，就不怕出事啊？”江源憋不住问。
　　“出啥事？”赵姨说，“这些事看见就行了，别在厂里乱说。这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谁说出来谁都会出事，自己多个心眼。”
　　“这哪像个企业啊？”江源说。
　　“像不像企业这不是我们关心的事。”赵姨说，“在单位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
　　“这样企业怎么能发展啊？”江源说，“大家都这样子工作，企业能有前途吗？”
　　“你才来就想什么前途阿，把你自己的事弄好吧。”赵姨说，“上班有空了就先把自己的家安好，想办法弄个住处，集体宿舍住着一点前途都没有，交了女朋友，家一安，好好过自己的好日子。有女朋友没，要不要以给你介绍一个，咱厂里和你一样来的还有几个，咱楼上就有一个。”
　　“嘿嘿，算是有了吧。”江源不好意思地说。
　　“那算了，你就先办手续吧，档案还没过来吧，抓紧时间。”赵姨说，“档案过来晚了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一些待遇。”
　　“档案还没来，我抓紧催一催。”江源说。
　　“这是你的大事，别弄得最后把你的工作影响了。”赵姨说，“公家的事，别犯错误就好了。”
　　810
　　江源在公用电话亭给江油右县人事局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人员查了很久说，没有找到他的档案，应该是山南师范学院没有给他们发过来。
　　江源问还得多久能发过来。对方说要看学校了，对方告诉他，山南师范学院已经发回了好几批档案了，按理说已经发完了，可能出什么意外了。让他自己到学院查一查。
　　向学校查那就得问李侃。但是江源却犹豫了，因为李侃一路给他的刁难已经够多了。这一次档案拖后难免会是李侃作祟。如果李侃知道了江源的去向，也保不准会给他设什么障碍。
　　但是不问总不是个办法，自己不能就这样让档案下落不明。于是他决定给学校打个电话。
　　“你的档案已经发出去了啊。”李侃告诉他。
　　“那我们县上怎么没收到阿？”江源电话中问。
　　“你又不回县上工作，怎么会发到你们县上？”李侃说。
　　“可我没要求改派啊，也没交改派费阿？”江源说。
　　“我对你不收改派费了，优秀学生当然要适当的优惠阿。”李侃说的非常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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