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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进村走着，宁静的山路在冬天更宁静，很难遇见什么人。
　　宁静的路上隐藏着多少思想，在这一种种思想中，走出去的欲望变得沉重而强烈，艰难而坚毅。
　　转过了几个山湾，跨越了几次小河，小河村就在眼前了。
　　零散的人家随意的坐落于半山腰一些不太陡峭的地带。
　　人家的周围，梯田层层从山脚的小河边一直排到半山腰，梯田再往上面，则是大片大片的旱地，一直漫到被雪覆盖的高寒地带。
　　在冬季白雪的染指下，小河村宁静的有点落寞。
　　江源一步步向村里走去，他看到了自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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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是耐不住寂寞的，而冬季这样来了，为农民的劳作带来了阻力。
　　但农民是不能寂寞的，冬天来了，再大的雪也不能妨碍农忙，冬天有冬天的农事，即使雪天也有雪天的农活。
　　何况这个元旦并没有下雪，只是前段时间下过雪一直没有化完而已。
　　其实这已是冬天小河村的正常形态了，每到冬天，一场雪后，小河村的雪都要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才能完全融化。
　　在冬天的寒冷中，农人们要么到向阳的高山上去打柴或者挖老灌木根回来生火做饭或取暖，要么就是围在火塘边掰玉米粒、剁猪牛的干饲料什么的。
　　宁静的小河村永远没有宁静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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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着稍显泥泞的路，走了很久以后，江源走上了通往他家的小路，这条路在一条小水沟的沟沿上，这条沟从他家和杨柳家之间流出，其实是他们两家用于避洪的。
　　冬天不会下雨，雪也难得快速融化，即使融化了，那么一点水也只能渗入泥土之中了，所以小水沟里没有水。
　　一条没有水的水沟，一条两家共同用来排洪的沟，仿佛是自然有意设置，在江杨两家之间，划出一道界线。
　　一划就是几十年。
　　鸡犬朝夕共舞，人却多年积怨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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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走到了石板桥上，他站在桥上向两边看了看。
　　着相隔不足十米远的两家人，就这样吵吵闹闹或互不理睬的过了几十年。老一辈农人的那种恩怨是那样肤浅而又深刻。
　　两家的房门都关着。杨柳家的门上还挂着锁，静悄悄的，没有人。江源家的房顶上冒着白烟，江源听见父母说话的声音。
　　江源走了过去，听见他的脚步，他家的大黄狗挤开门缝出来，扑向他的腿，兴奋得摇着尾巴跳着、蹭着。
　　这条狗也有七八岁了，它不仅能看好家门，还能上山追野兔、防狼，更能给农村带来温暖和乐趣，狗对于山区农家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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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推门进去，正在火塘边掰玉米的父母一看儿子回来，立即忙了起来。打洗凉水，倒热水喝，妈妈还特意放了一勺白糖在水杯里。
　　家的温暖在这种忙乱中感动着每一个人，就连大黄狗也得意地围着江源打转，用身子和尾巴将他的脚绕着蹭着。
　　“源儿，你瘦了啊，上学苦，你可要吃好一点阿，钱不够就说，别苦了你啊！”母亲拉过江源的手，说着说着，泪流满面了。
　　“没事的，妈。”江源说，“我这不好好的吗？”
　　“你看你，娃每一次回来，还没干啥，把你先哭成这样。”父亲忍不住嗔怪着。
　　这个家庭，在这种凄美的团聚中乐其融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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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呢？不在家吗？”洗完脸，江源问。
　　“在呢，”母亲说，“天冷，他在床上躺着呢。”
　　“源儿，你爷爷今年身体不行了，你待会儿去跟他拉拉话，他一辈子就疼这些儿孙，你是他最小的孙子，他也最疼你。这段时间他一直念叨着你，恐怕这次见了，过年你回来还不知能见上不能见上。”父亲说，“他一辈子做了那么多善事，远近几百里的人都爱戴他，不管你信不信他那些能耐，你都要好好的孝敬他啊！”
　　“我知道，爷爷也没做什么错事，就他那些法事，不管真假，他又从不收人钱财，也从没给人带来麻烦，我怎么会对他有看法呢？”江源说，“我也想他了，这次回来，我还专门给爷爷卖了好消化的食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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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从行包里取出几包食品，拿出一包说：“看，这是给爷爷买的，这些都好消化，剩下的你们谁都可以吃的。”
　　“你这孩子，还给我们买啥呢？家里啥都有。”江山笑着说。
　　“啥都有，你们又不舍得吃，反正我买回来，这都是些营养品，保质期都不长，你们都往坏里放，放坏了一扔就行了。”江源也笑着说。
　　“看你这孩子，我们在家想吃啥有啥的，还有啥舍不得吃的。”母亲也说。
　　说着话，江源就推开的爷爷卧室的房门。
　　爷爷正在挣扎着坐起来，江源忙上前几步把爷爷扶起来，问：“爷爷，你要起来吗？”
　　“我听见你们说话，我想看看，你们进来了，我就不起来了。”爷爷说着靠在床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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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还认得他吧？”江源妈大声问爷爷。
　　“源儿嘛，咋不认得了？”爷爷说，“我听见是源儿回来了，我才起来呢。”
　　“爸阿，我还怕你认不出来了。”江源妈说，“源儿给你买了些吃的，你现在吃一点吧！”又对江源说，“源儿，把蛋糕取一些给爷爷吃。”
　　江源取出蛋糕把袋子拆开，取出了几个蛋糕掰开，一点点喂到爷爷嘴里。
　　爷爷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慢慢的咀嚼着。
　　爷爷真的老了，打江源记事起，爷爷就没有这样躺在床上让人伺候过。他始终是那样风风火火、风尘仆仆，一年有大部分时间在云游四方，行善积德。
　　而此时，他却这样安静的让人喂他吃东西。
　　爷爷老了，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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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儿，等一下去把柳儿叫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许久之后，爷爷说。
　　“杨柳？”江源愣了一下，说，“好的，我马上去。”
　　“别去了，”江源妈说，“柳儿不在家，前几天也不知道跑那儿起了，把她妈急得到处找，刚回来没两天，昨天听说跟她妈回他外婆家去了。”
　　“前段时间到市里去了啊，还到我们学校住了一天呢。”江源说。
　　“到你们学校去了？”江源妈和江海都很吃惊，“她是去找你了？”
　　“是啊，”江源说，“不过她说是要买些新的种子和资料。”
　　“这话你也信啊，”江源妈说，“源儿阿，柳儿命苦啊！”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江源莫名惊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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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儿，爷爷老了，也没几天了。”爷爷缓了一口气说，“有些话想跟你和柳儿还有河儿说，他们两个都不在，我就跟你说吧！”
　　“爷爷，你说什么啊，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有机会和我们几个说的。”
　　“源儿，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爷爷微微一笑，说，“说不好，你下次回来就见不到爷爷了。”
　　“爷爷，你千万别乱想，我还没有机会为你尽孝呢。”
　　“你只要好好的生活，就是尽孝了。”爷爷说，“源儿，爷爷这一辈子做了很多事，人人都把我奉为上宾，都说我德高望重，都把我视为权威，可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十年来做得是对还是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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